路邊攤
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安親班內……
『語庭她阿嬤在路邊賣鹽酥雞的，很髒、油膩膩的。』一個五年級學長的聲音傳到我耳朵，他們正談論著我的事。
『對啊！髒死了，說不定還有蟑螂和老鼠。』另一個男生和他談論著。
『你們胡說！』我很生氣，站起來對他們喊著，那時的我小學三年級。
『本來就是，妳阿嬤擺路邊攤的，就是髒。』另一個女生，站起來對著我喊著。
『不髒！你們亂講！』我一邊哭著，一邊喊著這句。
『髒兮兮就是髒兮兮，妳也是個髒鬼。』那個女生繼續說著。
『我沒有！』我很生氣，跑過去推了她一下。
她憑什麼這麼講？憑什麼說我們髒？
到了放學，阿公來接我時，被我推的那個女生，偷偷跑去跟阿公講，我欺負她。
我阿公很生氣的問我『為什麼要欺負同學？』
『我沒有……』我低下頭，我做錯了嗎？
『沒有？那個女生說妳推她，有沒有這件事？』
我低著頭，扁著嘴，我一句話也沒說。
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
到了晚上，我去阿嬤的攤子幫忙。
『語庭，妳是不是欺負同學？』阿嬤問著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解釋。
『妳不能這樣，知不知道？爸爸媽媽賺錢很辛苦，沒錢讓你們上學，還把結婚戒指當掉，妳要懂事一點。』阿嬤繼續念著。
『我不想上學，我可以幫忙賺錢。』我很認真的說著。
每天都去幫阿嬤做生意，說實話書也念不好，到學校精神也很差，那不如不讀，還不用花什麼錢。
『跟妳講這麼多，妳怎麼還是聽不懂，唉……』阿嬤嘆了一口氣。
我不懂阿嬤想表達的意思……
過沒多久，一個客人走了過來。
『要什麼，來看看啊！』阿嬤對著客人說著。
『爸爸，我不想吃這裡的，我要吃旁邊那間。』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對著他爸爸喊著。
『怎麼了？這個好吃啊！』爸爸耐心的問著小孩。
『不要！我們同學都沒人在吃路邊攤的，他們說這種的都不衛生。』
『你別胡說！再亂講你就不要吃。』那個爸爸很尷尬的對著我們笑了一下，接著夾取他要的東西。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其實心情很低落。
阿嬤明明不偷不搶，每天油有換，桌子也有擦過，盤子也有洗，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說我們髒？
等這個客人走後，大概有一個小時都沒有客人來了。
『唉……怎麼辦？客人再不來，這個月就繳不出租金和電費了。』阿嬤在一旁嘆著氣。
那時候，其實大部分的人都習慣在家裡吃，很少有外食的情況，就算外食，也都是買飯、麵這種正餐來吃，很少買鹽酥雞，尤其是我們家這種，路邊攤又沒名稱的。
我多麼希望我阿嬤開的是旁邊那間炸雞店，有自己的店名，裝潢的很漂亮，每天都有好多客人。
而且他們的油鍋跟我們不一樣，他們還有計時器。
哪像我們家的，用傳統大油鍋來炸，要看顏色來判斷食物有沒有熟、有沒有酥。
『阿嬤，妳要不要退休？』我一邊幫阿嬤按摩，一邊問道。
『說什麼傻話？我不賺錢，光妳老爸、老媽他們賺的錢，怎麼夠養你們幾個孩子？』
『可是……』我話講到一半，我哽咽了，我講不出口，今天在安親班時，同學們說我們髒。
『妳就讀好妳的書就行了，也不用每天來幫忙。』阿嬤繼續講著。
『嗯！』我點了點頭，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我知道我並不是讀書的料，所以我在心裡默默下個決定。
我每天寫完作業，就去幫阿嬤。
那時，有同學看到我在阿嬤的攤子，時常拿這點來取笑。
我因為這件事，跟他們起了很多次衝突，成了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
也許，同學們會覺得有這種擺路邊攤的阿嬤很丟人。
但……我不會，我阿嬤每天從一大早開始備料，剝雞皮、雞心、雞胗，還有削地瓜和滷東西……一堆事要做，緊接著就要準備把東西載到攤子賣，每天為了多賣幾個客人，忙到晚上１２點多才回家。
她每天為了這個家，這麼辛苦，我若不懂的感恩，是不是太失敗了？
也因為在阿嬤這幫忙，忽略了課業，讓老師對我的厭惡感又上升了不少。
只要是有關我的事，老師都不問原因的，一定都先懲罰我。
誰叫我功課不好又時常鬧事呢？
所以我那段時間真的過得很痛苦，我還曾跟我們的英文老師說『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死了那該有多好？』
這樣爸媽就不用因為錢煩惱，也不會時常吵架，更不會動手打我了。
不過……這些都撐過來了。
現在的我，還活的好好的，嘿嘿！
我不怕別人知道我阿嬤是賣鹽酥雞的，更不怕大家取笑。
我承認，我書讀的不好，也是老師們口中的問題學生。
但我沒有變壞，我也分得清楚是非對錯。
我知道很多人家裡，有家人擺夜市、擺路邊攤，有時候不敢承認那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想去幫忙，甚至覺得丟臉。
但……
他們不也是為了這個家而努力嗎？
他們一點都不丟人，丟人的人是那些嘲笑別人的傢伙，他們不懂民間疾苦就算了，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
而且，確定路邊攤就比較髒嗎？說不定有些妳看不到的地方，反而更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