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網軍 vs. 「壞」的網軍
既然國內沒有半個政黨承認自己養網軍，那我們就先從國外的網軍談起，再把「網軍」簡單定義一下，才能理智區分兩種截然不同的網軍。就如同駭客有「黑帽」「白帽」，網軍也有「壞」有「好」。
根據《風傳媒》引用研究員費瑞安《不同類型的軍隊：中國網路巨魔的軍事化》的報導，中國最早的網軍是由政府直接公開招募的。網紅及名嘴被黨中央召集參加座談會，被要求做好《評論員》的工作來「承擔社會責任」、「為實現中國夢而出力」。2015年開始，教育部下令要求各高校對在學生募招所謂的《網絡評論員》或《網絡文明志願者》，並規定每所院校必須達標的配額。這些娃娃兵團與政府單位《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及黨宣傳部門攜手合作來「擴大對中共有利內容」，並且「阻止各種非法和有害信息在互聯網上的傳播，為建設乾淨的網絡空間做出貢獻」。一群「堅決抵制虛假言論和謠言，打網絡輿論戰」的愛國青年網軍就這樣形成。
大多數自願成為《網絡評論員》的學生是為了替自己的履歷表加分，好在政府機關以及國企機構取得工作。而院校也有評分系統來評鑑這些網軍的網路活動。每一萬個中國網路用戶至少會配置120個《網絡文明志願者》來監督和騷擾不聽話的刁民，「迫使他們在重要的社會問題上保持沈默，並且基於道德與意識形態的理由關閉許多微博帳戶」。除了在國內利用學生來進行意識形態的鬥爭，中國政府也招募了外國成員來替黨發動全球輿論戰。
面對政府的壓制，鄉民也會組織自己的網軍來對抗政府的網軍。《電子蜜蜂》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推特在阿拉伯之春運動中成為沙烏地阿拉伯國內最廣泛使用的社群軟體之一，但沙特王儲沙爾曼掌權後，卻成為政府用來操縱輿論，打壓異議並散佈「真相」(國家認可版本) 的武器。紐約時報報導指出，沙特王室利用網軍恐嚇，騷擾及勒索政府黑名單上的異議人士，在推特上發表大量挺政府的推文以及留言來達到分配的額度。政府也會供應中央製作的梗圖等迷因給網軍來大肆宣傳，作為恥笑、羞辱異議人士的輔助工具。如果網路上的討論碰觸了政府的敏感話題，網軍便利用色情圖片或不對題的煽火言論來轉移焦點、迷糊重點、燒掉整個留言版。不利政府的推文會被網軍發動集體檢舉攻擊，迫使推特隱藏這些讓政府不高興的推文。沙國對管制網路的野心日益增大，2015年甚至打通了一名推特的員工，非法登入監視數十名政策學者、網安隱私研究人員以及記者的帳號。因為有加拿大情報人員的通報，推特才對這些用戶發出緊急警告，開除該員工，這件醜聞也才被揭露。
為了對抗這些受害者稱為「蒼蠅」的政府網軍，沙國的社運人士決定聯合起來，持續傳送、轉貼彼此的推文，並廣泛討論異議人士、政治犯、言論自由以及人權等王儲不喜歡的議題。流亡在美國的記者卡舒吉是此民間運動最知名的支持者；他捐贈了5000美元來購買美國及加拿大的SIM 卡給鄉民使用，以避免政府的追查及監控。這些民間自發組成的網軍被稱為「電子蜜蜂」。2018年九月，卡舒吉在推特提問：「你們對蜜蜂有什麼認識？」幾天後，他又發文寫下：「蜜蜂就要來了。」不幸的是，11天後，卡舒吉就在伊斯坦堡的沙國領事館內被特工人員謀殺。
當政府拒絕人民的訴求，人民會聚集走上街頭；當國家限制人民的言論，人民會偷偷散發傳單。這是民主的理念與實踐，因為團結就是力量。當政客只公佈一半的真相，當黨媒把個人意見當成事實來宣揚，當國家公然撒謊、隱瞞、作假，當政府利用網軍來覆蓋真相、扭曲事實、模糊焦點、操控輿論、修理異議、抹黑對手，人民能做的，就是自己成為「網軍」來對抗政府的網軍。
這裡我們也許該把「網軍」作個簡單定義並加以區分：
我們一般所痛恨的的網軍聽從上級或中央 (政府、政黨、政客、集團、財團...) 的指揮，大多數都有直接或間接、明確或暗示的利益輸送 (金錢、好處、保證、標案、名聲、業配、版面、人情、工作、黨職、合約、徵召、粉絲量、按讚數、關係...) 或者不正當壓力 (人情、脅迫、恐嚇、利誘、敲詐...) 的存在，上下游的結構屬於權力不對等關係，最終的利益繼得者是上級或中央，受指揮的下游 (個人、社群團體、非營利機構、營利公司...) 並不一定清楚上游的身份、目的或利益為何。這是「壞」的網軍，是扼殺民主的網軍。
然而每一位有上網能力的鄉民，為了對抗政府網軍，也都可以成為自發自律的個人「網軍」，找尋志同道合的盟友，不受任何人或團體的指揮，沒有利益交換，也沒有最終利益繼得者。唯一的目標就是對抗、制衡政府的網軍，唯一的目的就是掀開被覆蓋的事實，完整呈現只露出一半的真相。這是「好」的網軍，是促進民主的網軍。
也許你會問：為了對抗假消息、認知作戰、統戰…等等等，政府為什麼不能利用網軍？也許你應該再回過頭看一下之前所提到的《風傳媒》關於中國政府網軍的報導。當蔡政府任意把在野黨或吹哨者的揭露、爆料、批評、監督一概稱作是中共、藍營、白營的「假消息」、「謠言」而呼籲社會「不要理會」、「不必去查」時，中國的網軍也正在為國家「阻止各種非法和有害信息在互聯網上的傳播」。你難道忘了，當時為了通過萊豬進口的行政命令，蔡政府如何把美豬和萊豬畫上等號，並把所有反對進口萊豬的人士一律貼上「反美」的標籤？一直到今年二月，民進黨的官網都還把林智堅的抄襲事件定調為「謠言」，而時代力量立委陳椒華對於蔡英文及蘇貞昌涉入鏡電視申設的質疑早已被媒體掩埋遺忘。蔡英文集團的網軍如何帶風向，攻擊、抹紅、染黑她的對手，2019年的賴清德大概比誰都清楚。今天你可能完全信任、忠心於萊豬黨政府，但如果有一天是萊牛黨執政呢？你真的願意生活在一個網軍治理的國家嗎？在新聞媒體徹底腐敗而根本無法有效監督政府的台灣，事情是真是假，是真相還是謠言，我們二話不說讓政府決定就好？
再來，用「好」或「壞」來作二分法，我們當然也冒著把現實世界過度籠統化及幼稚化的危險。例如，「壞」的網軍有可能真心想為台灣盡一份心力，只是不了解自己正在被政黨利用、欺騙，也可能會最後選擇向媒體爆料或向在野黨檢舉，變成真正愛台的網軍；反過來說，「好」的網軍可能不注意就加入了政黨偷偷在背後操作的社群團體，不自覺地變成政府的網軍，也有可能受假消息的誤導，而變成以訛傳訛的網軍。這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具備查證消息、確認源游、多方比較的基本共識及能力。這是為什麼公正的媒體報導、記者的新聞道德，以及社會大眾對新聞工作的認知對台灣的民主自由如此重要。你看了、分享了《台灣媒體的下限能有多低？》沒？
今天如果你看到發聲者被掐著脖子而選擇閉嘴惦惦，明天被掐脖子的人就是你。為了台灣的民主自由，你要做哪一種網軍？
節錄【閉嘴惦惦】